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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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奶如花 艾蕓   (一)   父親和我回到桃樹灣時,那個我該叫作八姨奶的老婦人已經火化成一堆骨灰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村子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迎上前來拉父親的手,說,福生回來了,好啊,回來送送她老人家。幾個老太太圍著我直嘆:真是有情有義的伢,你八姨奶沒白疼你。 靈堂設在一間光線黯淡的老屋里,一張鑲了黑鏡框的照片擺在堂屋的香幾正中,照片里的老婦人,花白的頭發梳得齊齊整整,在腦后挽了一個光滑的髻。臉上的皺紋細碎而密實,但很奇怪,它們透出的不是艱辛勞苦,相反卻有一種精致的味道。額下的一雙眼睛,松弛的眼皮掩不住曾經的美麗,然而,這美麗又似乎被一絲迷惘和希求交織的神色蓋住了。往下是鼻子,小巧而高直。嘴巴也是小巧的,緊緊地抿著,我腦子里突然冒出“櫻桃小口”這個詞,但這樣形容顯然不確切,或許它曾經是,但現在是一張蒼老的小嘴,嘴唇四周像臉部一樣也布滿了細碎而密實的皺紋。 這張照片終于讓我認識了八姨奶。   事實上,直到動身回桃樹灣前的那晚,我才第一次從母親的嘴里聽說了八姨奶這個人。那天下午,家里來了個鄉下的親戚。父親把我從書房里叫出來,指著坐在客廳沙發上年齡同他差不多的來人說,這是六舅婆。我好孩子一樣機械地叫了一聲六舅婆,剛想轉身進書房繼續我的工作,這時,大門開了,是母親回來了。坐在沙發上的六舅婆忙亂地站起來,怯怯地叫了聲:梅枝。母親愣在門口,盯著六舅婆看,一時沒認出叫她的人。她呆站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尷尬,她沒有答應,徑直走到廚房去了。 母親一向是熱情好客的,今天怎么對客人這么冷淡?我滿腹狐疑。 后來的情形是這樣的:我進了書房,母親一直在廚房摘菜洗菜。父親和六舅婆坐在客廳說話,主要是六舅婆在說。隔著半掩的書房門,我斷斷續續地聽見六舅婆向父親述說的好像是他們村里一個老太太的死。 “她死前要我進城來找你,就想見你一面,快落氣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直叫福生、福生……” 六舅婆的話大約是結束了。客廳里異常寂靜,在廚房里忙乎的母親也沒了動靜。 那天的晚飯吃得很沉悶,父親基本沒動筷子,坐在餐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母親也是一言不發,只不時給六舅婆夾菜。六舅婆放下碗筷時又叫:梅枝,鳥雀死了聲也哀,叫福生回去送送,在情在理!母親這時開了口。只聽母親說,一晃都快三十年了,我們老了,她死了,過去我年輕,做錯了一些事,傷了她的心……這些年,我們從不敢提起她……母親說到這里,父親手上的煙頭仿佛不經意地抖了抖,驚動小片小片的煙灰慢慢地落下來。 夜晚,母親一邊為我和父親打點行裝,一邊對我說起了舊事。   舊事的發端竟然是因為我。 28年前的一個春天,母親臨近產期,突然有一天在上班時發生大出血。父親趕到醫院時,躺在那家醫院產科急救室的母親已經不省人事了。主治醫生把急得臉色發黑的父親叫到一邊,簡要地解釋說,由于胎盤前置,幾乎完全覆蓋了產婦的子宮,導致大出血,產婦因失血過多已休克,胎兒的情況也很不好,就是說,現在母子均有生命危險,唯一的辦法是趕快做手術,大人孩子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年輕的父親抖抖索索地在手術協議書上簽了字。后來,母親進手術室剖腹生下了我。 以上這些,父親母親先前給我說過,我是知道的。每每過生日,想起自己的生幾乎讓母親丟掉性命,心懷感恩之余,對生命的艱辛代價和生死的無常及在一瞬間的起承轉合又獨有一份體悟。 那晚才知道,有關我降生和降生后的故事遠沒有結束。母親在產后由于體質虛弱,子宮收縮無力,再次發生大出血。生下我,母親九死一生,父親也忙亂得手足無措,他要照顧病床上的母親,又要喂養我。可初為人父,他哪里曉得怎樣喂養我?住在離武漢很遠的一個小鎮子里的父親的哥哥姐姐們輪流趕來幫了大半個月的忙,可那時,她們都有各自的生計要忙活,都有成群的小兒女需要照顧。父親焦頭爛額,精疲力盡。 就在這時候,八姨奶走進了我的家。 “你八姨奶是我帶到你家來的,不對,是你八姨奶求我帶她來的。”六舅婆不知什么時候走進房里來插了一句。 說起來,六舅婆和八姨奶并不是我家血緣很近的親戚,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她們都是我那早死的奶奶娘家的鄉親,按輩分該這樣叫的。那時,六舅婆是個半邊戶,在村里的小學教書,她的丈夫是漢口一家工廠的工人,我父親在那家工廠做宣傳干事,彼此很相熟。六舅婆大不了我父親幾歲,八姨奶也大不過六舅婆十歲。八姨奶是住在娘家的老姑娘,在村子里同六舅婆最要好,不知為什么從小就喜歡我父親,聽說了父親家里的事后,就求六舅婆帶她到父親家做保姆。六舅婆開始不同意,經不住八姨奶苦求,后來也就答應了。 母親的月子是在醫院做完的。由于兩次大出血,她的身體極度虛弱,一直沒有奶水。回家后,保姆八姨奶給她熬雞湯,熬紅糖甜棗湯,熬糯米豬肚湯,她像婆婆一樣精心地調理母親的身體,母親一開始很是感激八姨奶.。 那時的八姨奶只有42歲,人生得好看,瓜子臉,丹鳳眼,皮膚也細膩,一點不像個生活在農村的婦女,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尤其讓母親滿意的是,八姨奶做事干脆利落,且特別愛干凈。她照料我,用母親的話說,“比親奶奶還要盡心盡力”。一天煮奶數次,每次都嚴格按父親教她的方法做,煮好后還要用細紗布過濾一遍,涼在一旁直至溫度適中才喂給我喝。夜晚怕影響母親休息,她將我的搖床移進她的房里,她甚至很少讓我睡搖床,怕我著涼,總是把我偎在她的腋下。 母親幾乎挑不出保姆八姨奶的毛病,可有一天,她回家來,推開八姨奶的房門,看到了這樣一幕:八姨奶坐在搖籃旁,解開衣扣,將自己的乳頭塞進我嘴里。她輕輕哼唱,身子左右搖晃,臉上溢滿了母親樣的幸福和陶醉。 “您這是干什么?”母親臉紅了。 “牛奶……牛奶沒來得及晾冷,毛頭,毛頭餓得哭……”八姨奶也嚇得不輕,她慌亂地拉下衣襟。 “你八姨奶的乳房,不松不垮,小小巧巧地挺立著,奶頭紅紅的,像極了一枚新鮮的草莓。” 我的母親——退休中學教師梅枝這樣描述42歲的保姆八姨奶的乳房。她還評價說,那哪像42歲的婦人的乳房,簡直就是如花的少女的嫩乳。 夜晚,母親對父親說起這件事。母親說,八姨奶不是個老姑娘嗎,怎么會想到給毛頭喂奶?她的精神會不會有什么問題?不料父親一點也不以為然,不就是應急哄哄嗎,不礙事的,孩子有疝氣,哭不得。 我先天不足,生有臍疝,用力一哭,據說就會有一截腸子從肚臍眼里突出來。母親怕我發病,她想想,父親的話也對。 母親沒再計較這件事,八姨奶就像是得到了默許,這以后,她給我“喂奶”成了家里的公開事件。時間久了,就算我父親母親在家,她也無所顧忌坦胸露懷。后來,我母親還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每當八姨奶將奶頭伸進我嘴里,父親總愛在一旁看我使勁地吮吸,那一副看癡了的模樣讓母親生氣、嫉妒。母親甚至覺出了隱隱的異味,可她又不便發作,誰叫她沒有奶水呢? 母親開始有所警惕,夜晚睡在床上,她試探性地向父親發問:怎么老喜歡看毛頭吃保姆的空奶? 父親答話沒心沒肺:毛頭的小嘴使勁地吃,挺有味的,你不覺得? 僅僅是看毛頭有味地吃?母親又問。 父親答:你以為我還會看什么?八姨是長輩! 長輩?可她只大你十幾歲,長得好看,還不顯老。 父親不耐煩了:莫把心思想歪了。   如此這般,日子一天天過下來。42歲的保姆八姨奶在我大哭時照常無所顧忌地敞開懷,將她像新鮮草莓一樣的奶頭塞進我嘴里,父親還是愛在一旁癡看。而我小時侯偏是個愛哭的孩子,這就為八姨奶給我“喂奶”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母親漸漸受不了了,終于在我長到3個月后的一天深夜大“爆發”。 那天下晚班后,母親覺得很累,吃過保姆八姨奶做的晚飯,也無心哄我,早早睡下了。一覺醒來,見父親不在身邊,心里突然涌起一陣遭遇了賊似的驚慌。窗外的夜寂靜如水,母親聽得見自己提起來的心跳,先前心里感覺不對的味道異樣地明晰起來。她躡手躡腳地走近保姆的房間,透過虛掩的房門,她看見八姨奶敞開衣襟斜靠在床頭,眼含笑意看著我在她懷里起勁地吮吸她的空乳房,而我的父親則坐在床前,左手搖奶瓶,右手伸過來摸我的臉。父親的手伸進了八姨奶的懷里,父親的手正挨著八姨奶一只小巧的乳房…… 不要臉!母親沖過去,推倒父親,又啪地一巴掌打在八姨奶的臉上…… “不要臉,都半老徐娘了,還出來做保姆勾男人……” “不要臉,隔著輩分還做出這等丑事,我怎么就沒早看穿你們?” …… 母親對著父親和八姨奶又抓又打又罵,完全失去了控制。她大叫著要同父親離婚,說他一定是趁她住院時與八姨奶勾搭上的,罵他卑鄙,罵他臟…… 房間里,奶瓶碎了,牛奶撒了一地,被強行扯下奶頭的我哇哇大哭,八姨奶不住搖頭,淚流滿面…… 父親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向母親。 第二天,保姆八姨奶被我母親趕出家門。 “我錯了,我冤枉了你父親和你八姨奶。”母親擦去眼眶里的淚,結束了她的講述。                              (二)   我聽說一個人死前如果念叨什么人,想見什么人,那這個人一定是他最愛最牽掛或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念叨什么事,那這件事一定是件要緊的或是未完之事,譬如身后財產分配,未成年子女的哺育等。八姨奶是個孤老太,身后不會存在財產分配和子女之事。她死前為什么獨獨念叨父親的名字,為什么那么想見父親一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從小喜歡我父親,在我家做過保姆時,我的父親又維護了她?在回桃樹灣的車上,我坐著無所事事,心里竟生出一些疑問。但父親和六舅婆不言不語的,我也不便多問。 一回到村里,六舅婆就簡短地哭了一場喪。六舅婆哭喪與我見過的鄉下人哭喪大不相同。那一回,大姑的婆婆去世,鄉下的親戚們圍著靈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那拖長了的哭腔跟歌唱似的,歷數死者生前的辛酸勞苦和待人的好。我從沒同死去的人打過交道,但聽完這一場哭喪,也對她的人生歷程、為人處世的態度等有了大概的了解。六舅婆沒有哭這些,她走到香幾前,扶著八姨奶的骨灰盒,叫了一聲老姊妹,眼淚就滴下來了。六舅婆一聲聲老姊妹地叫,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她告訴八姨奶,說交代她的事完成了,福生帶著他的女兒回家送他來了。這樣哭訴時,她的聲音不大,仿佛八姨奶是活著的,她像是正牽了八姨奶的手在拉家常。 “老姊妹,你活了70歲,見了些恩恩怨怨的世事,也算沒白活。人死如燈滅,你一生過完了,心事也就了了,什么都可以放下來了,你,就輕輕松松無牽無掛地上路吧,記得轉世投個好胎。”我那早年做過村小學教師的六舅婆斯斯文文地哭完喪,收起了眼淚。 夜幕掛了下來。這是八姨奶下葬前的一晚,桃樹灣的老老少少陸陸續續趕來為她守夜,他們要陪八姨奶度過這塵世的最后一個夜晚。要陪的人雖然已化做一堆骨灰,但這些鄉鄰親朋依然看得見,摸得著,親得夠,等到明天太陽升起,骨灰下葬,三尺黃土就徹底隔絕了生和死、陰和陽兩界,從此天是兩重,地是兩重,道是兩重,活著的人即便有刻骨的相思,也只能焚香禱告,請入夢來。一夜相守,相對于一生為鄰、為伴、為親、為友是何其短暫;一夜回憶的一生、一生的前塵舊事又是多么漫長和瑣碎。我的朋友,如果你覺得困,覺得乏,不妨隨我走到門前的那棵老柳樹下,那兒夜風依依,柳枝輕拂,而我將要給你講的故事也有起有落,說不定你一不留神就動了心。   故事發生在56年前。 在一片長滿了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里,住著一戶人家。屋子是石砌的墻,茅草蓋的頂,屋后栽著兩畝桃樹。爺娘都上了歲數,他們年輕時生養的7個兒女都早夭而亡,現膝下養著兩個女兒,大女兒老八14歲,小女兒老九10歲。 陽春三月,桃花開得正艷,14歲的少女老八坐在挑花林里繡桃花。這時她聽到了娘的叫喚:花,桃花兒……回來噢。 妹妹跟在娘后叫:姊哎,八姊,快回屋,來稀客了。 少女老八連連應聲,纖麗的身影靈巧地穿過棵棵桃樹,一張臉從桃花叢中露出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哦!形如瓜子,稚氣未脫,似清晨帶露的花骨朵;眼若丹鳳,清亮如山澗跳躍的泉水。少女在桃花里,桃花圍著少女笑,人面桃花,桃花人面,哪里分得清? 少女回家來,進了茅屋就看見一個老相的高個男人坐在磨光了的舊藤椅上,一只褲腳卷起,露出腫得老高的腳管。少女有點怕,她繞了點小彎走向娘。 娘說:這是你三杏姐的姐夫,來接你去他家享福呢。 三杏姐嫁到了幾十里外的三杏姐夫家,那是一個叫長嶺的老鎮子,灣里的鄉親都說三杏姐夫有能耐,在鎮上開著個大大的綢緞莊。三杏姐新近添了個兒子,莊里的生意忙不贏,兒子又缺人帶,她就想到了娘家出了五代的妹子老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做事麻利,正是個好幫手。三杏姐就讓三杏姐夫抽了個空兒來接老八妹子。 娘一邊給她收拾不多的幾件換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娘說,鎮子里有長長的青石板街,晴天走路不揚灰,雨天走路不沾泥,八兒去了鎮上就不用跟爺娘住在漏雨的茅屋受罪了;娘還說,鎮子里有數不清的店鋪,鋪子里有各色各樣的繡花線,桃花兒賺了錢買花線,得閑自己繡嫁衣……14歲的少女老八聽到這里,羞紅了臉。 一旁,那個老相的腫著一條腿的男人不出聲,爺端來一碗茶水,喊,三杏姐夫,喝茶。又喊,三杏姐夫,喝茶!那人才兀地驚醒,將望著八妹子的眼神收回過來。 少女老八跟著三杏姐夫到了長嶺鎮的家,拖地洗衣買菜做飯帶孩子,每天陀螺樣轉,累是累點,但當她抱著三杏姐的兒子走在長長的石板街,那兩邊林立的店鋪,她好喜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些裝在透明玻璃柜里的紅紅綠綠的繡花線,怎么也看不厭。她央求三杏姐:姐,買點花線回來,我給毛毛繡個圍兜。圍兜繡的是桃花和桃花枝上的翠鳥,紅的花,綠的鳥,熱熱鬧鬧地對話,穿得毛毛活潑潑的。又繡虎頭鞋,虎是小虎崽,憨態可掬;又繡小軟枕,依然是桃花,那桃花是開在茅草屋后的桃花,桃花底下是一只懶睡的貓。三杏姐嘖嘖地嘆,好一個心靈手巧的八妹子。三杏姐疼她,剪了鋪子里的紅綢綠緞給她做新衣新鞋,穿得14歲的八妹更漂亮了。漂亮了好,漂亮了也不好。不好的是三杏姐夫總愛突然從某一個角落里朝她射來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多半的時候她不是瞧見的,而是感覺到的,像走過一條陰暗的巷口,突然被從暗巷深處襲來的一陣冷風鬼鬼祟祟地咬了一口。老八不喜歡那眼神,老八越來越怕那樣的眼神。 夏季到來的一天夜里,那道鬼鬼祟祟的眼神鉆進了14歲少女老八的噩夢。她想喊卻喊不出聲,眼睜睜看著那道眼神往下走,然后惡狠狠地撕裂了她的下身…… 一陣尖銳的刺痛。一身涔涔冷汗。一口排不出的濁氣。 14歲的少女老八躺倒在自己的鮮血里。人面桃花的老八還只是結在春天的桃樹上一枚小小的花蕾,還沒來過初次的女兒紅,卻躺倒在一灘鮮血里。她不敢哭,不能哭;她不敢喊,不能喊。娘,娘,娘啊!她在心里叫娘,可娘睡在幾十里外的茅屋里,聽不見。姐,姐,姐啊!她又在心里叫三杏姐,可三杏姐抱著兒子睡到鋪子里守夜去了。就是叫應了又怎樣?三杏姐疼是疼她的,但又能將自己那喪了天良的丑男人怎樣?徒然傷心、慪氣罷了,說不準反過來還要怪她長得太媚。不是嗎?他們夫妻多年也沒出過意外,你來了才幾個月啊?三杏姐可不是她的親姐姐……再說娘,娘聽見了又有什么用,聽見了也還不回自己的女兒身…… 14歲的少女老八桃花兒被那個腫著一條腿的老相男人強行開了苞,她永遠開不成一朵桃花了。 她不哭不鬧不說話,不再去踏長長的石板街,不再愛看街兩旁林立的店鋪,不再熬夜繡桃花。她想念山林里那間漏雨的有爺娘有妹妹的茅草屋……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三杏姐的兒子會叫姨了。娘托人帶了信來,說想女兒了,老八終于回到了有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回到了爺娘身邊。茅屋后的桃林衰了,秋風一陣連一陣,吹得桃樹上的黃葉四處飛。 沒過幾天,三杏姐的那個丑男人就來接,說兒子吵著要姨抱呢。爺娘就催:那趕緊走,別哭壞了孩子。 老八說,我就在屋里,哪也不去了。 爺說,哪能不去,為么事不去? 老八答:半年想苦了家,想苦了爺娘。 娘嘆:真是個享不起福的女兒家,菜籽的命。 老八嘴里不言語,肚子里卻裝了滿滿的淚:娘啊,鎮子里的青石板路雖然晴天不揚灰雨天不沾泥,可比這小山林里的路難走得多;娘啊,鎮子里的鋪子是有各色各樣的花線,可女兒不再想繡桃花;娘啊,茅草屋漏雨我睡得穩,鎮子上青磚灰瓦的屋里,一到夜晚就有個腫腳的男人爬上女兒的身,甚至在回來的路上還要欺負女兒一回;娘,娘啊…… 臘月,媒人帶著一個后生踏進茅草屋來提親,后生舉止有禮,眉清面善,他羞澀地偷偷地看低頭不語的少女桃花兒,雖然面色看上去略顯白了點,身子瘦弱了點,但真像一朵桃花。后生對老八桃花兒一見鐘情。 年下,三杏姐回了娘家。她先進林子里的茅屋,給八妹子桃花送來紅綢綠緞的嫁衣褲,繡花的枕巾床單被套……還有一根串有珠花的銀簪。這些東西放進茅屋,似乎一下子把茅屋照亮了幾分。 桃花指著它們說,娘,我要嫁。 娘好像有幾分明白。 年一過就到了春三月,少女老八滿十五進十六。茅屋后的桃花又開了,進十六的桃花要嫁人了。 開過臉,抿了紅唇,再淡施脂粉,插上珠花的簪,新嫁娘賽過屋后桃花千萬朵。 臨出門,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舔著臉皮跑了來。娘哀哀地哭嫁,八姊桃花拉著九妹的手:妹啊,記住姐的話,不管金窩銀窩,哪里也莫去,就跟爺娘住在山林的茅屋里。 新嫁娘老八走過屋后的桃林,走向那個對她一見鐘情的好后生。 春天的陽光啊,請跟在她身后照亮她,祝福她。 可陽光不聽話,突然隱沒了,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   (三)   父親擠在人群里坐了一陣子,不住地打噴嚏,身上漸漸發起熱來,想是回來時受了涼。他喝了六舅婆燒的一大碗姜湯后就去睡了。靈堂里,守靈的鄉親不知什么時候改了方向,不再圍著八姨奶的骨灰盒而坐,轉而團團圍住了灣里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者。他們在議事。 ——說說,大家都說說,該把八姑婆葬在哪里? ——唉,一個老姑娘家,就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去。 ——那不成,這八姑婆可是嫁過人的,要一直是個姑娘家,莫說是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地里,就是合葬也應該的。 ——那是多早的事,都幾十年了。再說,那才幾年時間。 ——莫說幾年,就是嫁一天也是嫁啊。 ——說話先要摸摸心。除去那幾年,她老人家一輩子都和我們一起住在灣子里吶。 ——心是心,規矩是規矩。那地方可是灣里的祖墳山,出嫁過的女兒,按規矩是不能上祖墳山的。 ——她那也算出嫁?硬是被逼的,想想都傷心吶。  “我說一句,”說話的人是七舅公,灣里最有威信的一位長者,“我尋思半天,想起灣子南邊那片桃林靠邊處倒是有一塊清凈的凹地,我看就葬到那里吧。” 他的話音剛落,六舅婆就說:“這主意好。我那老姊妹,一輩子愛看桃花,那地方正適合她。” …… 靈堂里這時很安靜,七嘴八舌議論著的聲音全停了下來,想是人們也被七舅公的提議提醒了,認為那地方的確適合八姨奶睡,八姨奶的下葬地就這樣定了。 接下來,他們又議了議給八姨奶端靈牌的人選問題。我聽到有人提到我父親的名字。 ——福生表哥不是趕回來了嗎?正好讓他來端。 ——八姑婆死前念叨他,怕也是這意思。 ——不成,她老人家畢竟沒說啊! ——福生哥本人也不曉得有沒有這意思,他可什么話也沒說。 ——難吶,心里有這意思也難,幾十年恩恩怨怨的,有多少事在中間橫著! ——莫議了,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幾個老的商量一下,在她的本族找一個孫輩的后生過繼到她名下…… 朋友們或許會覺得奇怪,鄉親們圍著我父親的名字說了半天,我怎么就不問問為什么。老實說,從白天回到桃樹灣到現在,時間不長,但我心里已經沒有為什么了。我只想早點將那個故事對你們講完。   前面說到“太陽隱去,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時間的車輪一路向前,黑夜換白天,白天換黑夜,周而復始,再黑的天也要亮的。新嫁娘桃花兒的天亮了,天亮了桃花兒就不再是新嫁娘。新嫁娘成了那個腫腳男人屋里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 那天,花轎抬著老八剛走過屋后的桃花林,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就跛著一條腿跑到了前面,他拉過迎親隊伍中的新郎說了一陣子話,新郎的臉一下子變刷白。 花轎停下來,新郎抱住一棵桃樹,他看著人們將那個穿了嫁衣的人抬回山林里的茅屋,淚流滿面。 菜籽命的老八又回到了那個難走的鎮上。 三杏姐罵:煞星、禍水,還有臉活在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老八是想死的,可怎么就起不來?她癱在床上,連死的力氣也沒有。 等幾天,再等幾天,我能起來,一定去死。 可三杏姐等不及了,三杏姐是個要強要臉的女人,夜黑更深時,她跳進了鎮子北邊的一條河。一夜暴雨,只留下她的一雙鞋,葬了。 三杏姐死了,老八這煞星、禍水就死不成了,兩個男人捆死了她,她逃不脫。 腫腳的男人將腫得更很的腳跪在她的面前:錯全是我的錯,殺了我我也要你這個女人,就要你這個女人! 三杏姐的兒子嗷嗷地哭,他還沒有斷奶,夜晚爬到她八姨的懷里亂拱,終于找著了奶頭,含住,使勁地吸,沒有奶水他就咬,咬得一個才剛進16歲門檻的少女的乳房直滴血。 一定是前世作了孽,欠他們的,要這一輩子死去活來地還,那就還吧。 老八心靜了,靜下心來還前世欠下的孽債。不,前世只欠下了那個男人的的孽債,不欠他兒子的。兒子是老天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后又遞過來哄她的一枚糖果。當那張小嘴在夜里拱到她的胸前,含住她的乳頭,她的心就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柔情抓緊了,攛牢了,那是一種母性的柔情,小小的嘴每吸一下,它們就一絲絲地從一個女人的身體里往外冒,胸前的兒子不再是三杏姐的兒子,變成了這個女人自己的兒子。她是那樣心甘情愿地被那張小嘴咬出血,那樣剮心地疼他,親他。 一朵花在含苞欲放的時候是不應當摘的,否則這朵花就不會吐露芬芳,也不會結出果實來。老八的乳頭不出奶水,她一輩子也沒能開成一朵花,她是個一生沒有女兒紅的女人,但她有一枚果實,有了一個兒子。夜晚,兒子的小嘴會拱到她懷里尋找母親的乳房,那張小嘴后來曉得母親的奶頭吸不出水也就不咬了,只輕輕含住,然后安靜地偎在她的懷里入睡。老八感激上天給了她這一枚糖果,她把后半生,不,是一輩子的心思全記掛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好好過日子,好好過日子,我們娘兒一起好好過日子。老八對抱在手上的兒子說。 一轉眼,兒子長到了六歲,母親二十。母與子親熱地手牽手走過鎮上的青石板街,走到一家書鋪,兒子叫,姨,給我買那本小人書。兒子一直沒叫媽,叫姨,因為一學會講話叫的就是姨。姨就是媽,媽就是姨,從曉得記事起,他記得的媽就是姨。 突然有一天,兒子的親爹——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得了一場暴病,說死就死了。憑心而論,那幾年,這個男人對老八還真好。 父親死了,幾個長大了的兒女就不能再容忍那個害死了他們母親的女人。老八被掃地出門。她不留念那座鎮子,可她舍不得一手帶大的兒子。 “你算我們家什么人?算我弟弟的什么人?還有臉想要走我們的弟弟?” 是啊,她是他們家的什么人?她曾經是他們父親的女人,現在他們的父親死了,這個身份也就沒了;她還曾經是他們家的保姆,但自從她跟了他們的父親,這個身份也沒了。現在,她是什么,是煞星、禍水,是害死他們母親的仇人。帶大了他們的弟弟又怎樣,那是她欠的,哪有資格要他們的弟弟給她做兒子? 太陽永遠不會從西邊出來,花沒開過,終究是結不成果的。上天要回他的糖果,總有足夠的理由,總是那么義正詞嚴。 可怎么辦,怎么辦?兒子長到她心里去了,愛到她心里去了,她只想做一回母親。女人都愛做母親,女人都是要做母親的,她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母親? 奪走吧,奪走身邊的兒子,你們奪不走我心里的兒子,我一輩子就認定這個兒子了,我就要做一回娘。 老八的故事講完了,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太陽升起來,八姨奶要下葬了。 送殯的隊伍里沒有我的父親,父親躺在床上發高燒,燒得糊里糊涂的。桃樹灣的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小聲議論,真是稀奇事,難不成那兩姊妹死了還要爭一回? 我的頭上搭了塊長長的孝布,尾端一直拖到地上。一路往前走,走過桃樹灣的祖墳山,走過青青的麥地,走進一片桃樹林,桃花爛爛地開紅了半邊天。桃林南邊的那塊凹地呈橢圓形,平平實實的,密密長著春天的嫩草,果然很清凈。 做八仙的八個人在挖墓穴,我坐在凹地的邊沿無所事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朋友從云南給我帶回的一包玫瑰茶。 我記得朋友那天一進屋就問,有開水嗎?我說有,剛燒好的。他說,快端過來,再拿個杯子來。朋友就在我面前剪開了那包送給我的玫瑰茶,他用粗實的手指拈出七枚小小的紫紅色的花骨朵,放進透明的杯子里,然后倒進滾沸的開水,蓋好蓋子。忙完了,他坐下來說,等一會就知道這茶是真是假了。賣茶的人可告訴過我,說這些小玫瑰花骨朵是從玉龍雪山上采來的,正當它們含苞欲放時,被大雪封住了,它們是永遠不開花的,就算用開水泡,也泡不開。而人工種植的就不同,開水一泡就開了,據說,開了的小玫瑰花骨朵葉片褪色,破碎得不成樣子。這樣的花色、香、味和美容效果可都不及天然被雪封凍的好。 朋友說了一陣子話,杯子里的玫瑰茶也泡好了,清亮微黃的茶水看上去像稀釋的膽汁一樣,茶水里飄著的玫瑰花骨朵,有三朵開了,還有四朵緊緊閉合著。果然,開了的花骨朵碎得厲害,不成個樣子,沒開的那幾朵上下飄著,漾動著一種異樣憂傷的美。 那天,我們沒有分出那包千里迢迢帶回的玫瑰花茶的真假,那杯泡好的茶誰也沒喝,被倒掉了。 現在,我坐在八姨奶的墓穴所在的凹地邊沿,眼前老是見那七枚開了和沒開的玫瑰花骨朵飄來飄去,飄得我突然滴下淚來。   父親和我是在八姨奶下葬后的第三天離開桃樹灣的。 那天早晨,父親的高燒退了,雖然臉上還掛著病后的倦容,但他早早地起了床,簡單地洗涮過后,他就出門向八姨奶的墓地走去。 清晨,霧靄籠罩著四野,桃林里鳥聲喧鬧,襯得林子邊緣那塊葬著八姨奶的墓地分外安靜。 依鄉俗,去墳地拜祭亡人是要燃一掛爆竹的,爆竹一響,就算是告訴睡在里面的人說“我來了”。但父親沒有放爆竹,只點燃了三根香,拜過,然后插在墳頭。他走到凹地的邊沿坐下,仰臉向著桃林,一聲不響地抽煙。好久好久,他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他的雙眼一直望向桃林深處,不知在想什么。一只燃過了頭的煙蒂燙著了他的手指,他回過神來,左手摘下鼻梁上的鏡片,然后舉起燙傷的右手,擦了擦左眼,又擦了擦右眼,仿佛雙眼被煙霧迷了。 風從桃林深處吹來,吹得三月末開透了的桃花雪片似的往下落,它們落進凹地,也落到那一抔散著新鮮氣味的黃土上面。落滿了粉紅艷紅桃花瓣兒的墓地,真美!尤其是那座圓溜溜的新墳,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如花的嫩乳。   +10我喜歡

《盼望一場大雪》(小說)                文/ 劉占林           臘八的夜,是個難熬的不眠之夜,苦苦地盼天亮,但又怕天亮。         這一夜,他翻來復去怎么也睡不著,大腦里,翻江倒海,天南海北,沒放寒假,親家母重病住院,兒子兒媳婦打來電話,催妻子去海南待小孫子。妻犯了愁,她走了,商店怎么辦?臘九還在上班,每天兩頭忙,吃吃喝喝都成問題,兒子說,是孫子重要,還是商店重要?         每一次,兒子發脾氣,讓老娘去帶孩子,老倆口都能搪塞過去,這次卻逃不過去了。妻子真的走了,說走就走了,臘九忙完商店忙學校,學校忙完忙商店,兩點一線,焦頭爛額,總算熬到了學生放寒假。           臘月初八的下午,天空陰沉,氣溫驟降,商店門庭冷落,臘九手捧一本《豪宅幽情》,坐在之字形樓梯下的床前,默默地閱讀著,不時被波拉的情感世界,深深吸引,完全沒有顧及商店,早就進來站立了好久的中年婦女。         請拿兩本收據。         聽到中年婦女向他打招呼,他應了一聲,順便乜了她一眼,她不緊不慢地摘下了口罩。         哦!是余雪呀!老同學好。         余雪顯然是有備而來,她早就知道臘九在學校門口開了商店,也知道臘九當年打過工,買過涼粉和豆腐,養過雞,開過荒地,如今,既當了老師又當了作家。去年春節,余雪的女兒來商店買東西時,臘九打聽過余雪的情況,知道了余雪住在北口,過得挺好的,其它情況,不得而知。         上高中時,他倆在一個班,當時的臘九,是個不起眼的小男生,而余雪,則是個高傲的小公主,脖子白皙,人很漂亮,走起路來,像個驕傲的小孔雀。臘九也暗戀著余雪,而余雪從來也沒有正眼瞧過臘九一眼,臘九自卑地退怯了,心想,臘九,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一晃,三十六年過去了,今天,她突然出現了,這讓臘九又驚又喜。         臘九給余雪拿了橙子,搬來了桌子,沏了茶,攀談了起來。          余雪滿含淚水,向臘九訴說了自己不幸的婚姻,以及再婚的悲慘現狀。臘九邊聽邊點頭,不時插語詢問著究竟,心里替余雪的痛一陣陣糾結,一陣陣寒氣襲上心頭,幾次想伸手替余雪擦,間或抱抱她,慰藉一下老同學,暖暖她的心。也許心底尚存一些膽怯和過慮,他又猶豫地退縮了。        三個多小時過去了,天漸漸地黑下來了,臘九心里犯了低估,萬一今晚她不肯回家...... 明智的男人,心里都有一桿稱,妻子不在家,萬萬不能留別的女人在家過夜        臘九不時為自己可笑之念而反駁了回去,一會兒,心里又冒出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念頭。        然而,余雪分明沒有離去的意思,仿佛,她講得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一什么故事只要與"夜"粘上邊,麻煩的事就會來了。          就在這時,第一家商店的女主人,從路北的送貨車上,抱回了許多貨物,臘九終于坐不住了,他給余雪打了招呼,趁機出去挑選貨物了。那一刻,臘九象逃過一場大劫一樣。余雪借故,也匆匆離開了商店。                  到了晚上,余雪發了微信,說她已回到了北口,剛剛為工地上的農工做好了飯,突然間,想到了臘九吃了晚飯沒有,畢竟嫂夫人不在身邊。          臘九有一塊心病,每年的臘月初九這一天,是他的生日,但老婆兒子都不在身邊,盡管兩個兒子爭著為他用快遞寄書,發紅包,但他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他忙了一年了,放寒假了,心也歇下來了,按說,這個時候,正是無人打擾,看書寫作的最佳時機,然而,他就這么怪,偏偏又無心讀書寫作,心浮氣燥,思緒飄渺移蕩,如幽囚了一冬的風箏,總是急不可耐,想扶搖直上,以石破天驚的力量,一飛沖天,飄曳游戈,想尋找什么?尋找什么?連臘九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過生日,是有講究的,過好過壞。當時,有人說,六十歲之前,最好不要過,因為閻王爺正在地府等著你呢,生日一過,相當于你去地府提前報到了,至于啥時候拿戶口薄注冊登記,那就得等你的造化和氣數了。一提過生日,臘九不寒而栗。女同學梅琴,是臘九高中同學,也是老師,曾經和臘九組織了幾次同學聯誼活動,搞得有聲有色,非常成功,在同學中深受好評,傳為佳話。就在六年前的臘月,她搞了一次別開生面的生日宴,招集了包括臘九在內的"十大同學精英宴”,巧合的是,那一天,也是臘九五十歲生日,然而,到了那年中秋節,梅琴卻撒手人寰,從此,她與老同學陰陽兩界。        為此,這幾天,臘九的生日情結越來越強烈,他既想和老同學們一齊過生日,又不想讓老同學們知道這事,他怕過完這個生日,會出現"梅琴回歸原理"。           然而,從北口過來的余雪,讓臘九一下子想到了,北口跑出租車的發兵老同學,如果發兵在初九這一天也能過來,那么,在北口工地上做飯的余雪,在賓館打掃衛生的麗芹老同學,還有臘九當年的初戀小秋,一齊過來,豈不是一舉兩得?          臘八那一整天,臘九用手機邀請了十多個老同學,都是平日經常聯系,走的近,關系鐵的,但是,有三位是剛剛當了奶奶,正待小孫子,一時抽不身過來,臘九對發兵詳細地交代了三位美女的手機號和地址,又對三位美女交代了發兵的詳情。          有幾個老同學關心宴席的地址和特色,臘九很自信,因為那是自己學生開的家鄉農莊,雖然有些偏僻,但卻集農家樂寓文化娛樂旅游為一體的獨特之處,還記得在一個月前,臘九和幾位老師(當初在家鄉中學當過老師,現在有當縣長,局長,行長,作家,詩人,書法家的十余人)就是被當莊主的學生,熱情邀請到此,臘九記憶猶新。           每年初八之夜,人人都要吃臘八粥,但對臘九來說,卻是一個難熬之夜,小秋被自己所邀,才讓他內心忐忑不安。大家都是老同學,見面吃飯,喝點酒,唱歌跳舞,很正常,天經地義,但是,如果小秋出現在同學中,情況肯定就不一樣了。人言可畏,盡管你長一身嘴,無論如何替自已辯護解釋,你臘九有多么多么的清白,誰還會相信呢?畢竟小秋是你臘九當年的初戀呀!           1981年,臘九在家鄉中學高中畢業,大學落榜,自己氣餒,父母嘆息,親戚奚落,朋友的白眼。        他于1982年5月“逼上梁山"一一北去寧夏石炭井礦務局烏蘭煤礦,當了一名建筑普工,當時年僅19歲的他,第一次出遠門打工,面對自己人生的挫敗,學業的荒廢,歲月的磋砣,思家的煎熬,兩頭不見太陽,超負荷的工作量,風雨無阻,當時,大工小工們欺凌過他,饑餓折磨過他,惡言穢語侮辱過他,每天,在烈日當頭風砂走石,或暴雨如注中,卸磚,轉磚,澆磚,向架板上扔磚,和灰,運灰,上灰,搭建架板,用超大的鐵锨,活灰,上灰,還要以超人的速度、一個人對付三個大工師傅所需的磚塊和灰漿,挖建房基地, 完工后,還要把新房內騰空(挖所有多出的“屋壤”)一一這是包工,須爭分奪秒,完成當天任務,不得拖延到第二天,即使到了晚上七八點,甚至更遲,到了飯點也不能休息,臘九當時身體又瘦又矮小,每天幾乎是出一身汗水,甚至不至一次流血一一當時,有很少膘肥體壯的回民小伙子一一“姆薩”,“伊斯爹”,“伊斯媽”,都被這種超負荷的工作量嚇回了老家吳忠。         臘九在一次替別人搬家俱,粉刷房子時,用水澆墻壁,不慎觸電,險些喪命,緊急關頭,是一個初二的小女孩替他關了電源,他的性命才沒有丟失,還有一次,還是在那個小姑娘的家,臘九在搬她的書時,被她家的大黑狗咬住不放,后來,他患了嚴重的狂犬癥,上吐下瀉,渾身發燒,而且,毒素在全身發作,情急之下,還是這個小女孩,找到了在烏蘭煤礦汽車隊的大哥,小姑娘陪同大哥一同去老中醫家,為臘九醫好了狂犬癥,才脫離了生命危險,還有一次,包工頭讓臘九開著自家的手扶拖拉機,上山拉白灰,倒車時,殺車锏失靈,當時,裝有滿滿一車白灰的手扶拖拉機,正以加速之勢向后面的千丈深的懸崖倒下去,倒下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時,還是那個初二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了很大的一塊石頭,墊在了正向萬丈懸崖倒下去的車輪下,車子戛然而止,終于阻止了一場車毀人亡的悲劇。       這個初二的小姑娘,曾經無數次在臘九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在烈日或暴風驟雨中,或月光下,悄悄在他的工具包里,放過無數個煮熟的雞蛋,飲料,水果,雪糕,白色醫用膠帶,手套,文學雜志等,也許她曾見過臘九在路燈下,津津有味地看著大哥為他購置的《岳飛傳》《楊家將》《一千零一夜》吧。         當她的行為被包工頭,工友們發現后,她就公開露面,為臘九送這些“物質食糧”,還時不時接過臘九手中的鐵锨,讓他休息一下,幫他和灰,用灰,上灰。同時,當她聽到大師傅,小工們對臘九吆三喝四,不尊重他,欺負他,額外給他布置了份外的勞動任務時,小姑娘就蹶起了小嘴吧,橫眉冷對,毫不客氣地指責或警告那些師傅和小工們的過分和無理。那時,懵懵懂懂的臘九,尚不知道那個為他打抱不平的小妹妹,和他產生的這段人類最純潔最美好的友情,在日后,是多么的讓彼此珍惜,感動。       這個小姑娘就是小秋,一晃三十六年過去了。如今,臘九和小秋早已各自都了家庭,也當了爺爺和奶奶了。去年,他們在網上再次相遇 ,彼此十分珍惜那段純真的友情,雖然見過幾次面,喝過幾次酒,但都有老同學發兵,張華在場坐陪,同去同回,彼此坦坦蕩蕩,十分尊重各自的人格家庭和婚姻,絕無晚節不保之嫌。          臘八那一夜,臘九失眠了,他大腦中總是幻覺著明天,小秋一旦在同學中出現,將會表現出什么樣的場面。尷尬?嘲笑?起哄?還是?       昨天下午, 余雪的到來,天氣十分陰沉,仿佛真得要下一場大雪。晚上,余雪發給臘九一首詞                                     清平樂(晏幾道)                   留人不住,醉解蘭舟去,一棹碧濤春水路,過盡曉鶯啼處。           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此后錦書休寄,畫樓云雨無憑。          臘九終于明白了余雪的心思,于是,那一夜,他很企盼,如果明天真的能下一場大雪,那該多好。 +10我喜歡

洪愛周這名字是爺爺給取的,爺爺姓洪,奶奶姓周,她從小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爺爺喜歡喝酒,早年在城里收破爛謀生。家里有一壇不知藏了多少年的紅酒,爺爺特地用塑料箱套著,總是舍不得打開。像愛孫女一樣,爺爺平時總是護著那壇酒,不許人靠近它半步。 奶奶喂愛周奶粉整整二年,要脫開奶瓶了,可她就是不肯吃飯,甚至看見飯就要躲起來。所以奶奶想出了五花八門喂她吃飯的花招。“愛周,快來!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快來吃!”奶奶在院子高聲叫道。“啥?”愛周又在裝聽不懂了,故意將頭一扭,跑到廢舊紙箱里藏起來。“快來吃飯!”奶奶用勺子敲著碗。“不要不要!”愛周扭過身跑到門后躲著。“愛周快吃,乖乖吃飯就是好寶寶,爺爺開心,就會給你買糖!” 中秋節后第一天開學,爺爺送愛周去幼兒園,出來的時候小姑娘跟到門口號啕大哭,死活也不愿意入園上學,爺爺手足無措,焦頭爛額。孩子抱著爺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個勁兒地“我不去我不去”。一旁的老師看得有些無奈,對孩子爺爺說:“要不今天就先回家吧,我看妞妞哭得有些嚇人。”老人笑瞇瞇地對老師說:“李老師啊,你先回屋,明天會我就把孫女送進去,你放心,耽誤不了太久。” 洪愛周自從上幼兒園起,都是爺爺親自接送。來來回回,這條路不知走了多少次。爺爺總是說:“等你奶奶身體恢復后,就可以接送你了。” 洪愛周上小學了,都是爺爺親自接送。來來回回,那條路不知走了多少次。爺爺總是說:“你爸死的早,不然,他就可以接送你了。”洪愛周對她的爸爸沒有留下一點印象,有時她會問起,爸爸呢?“早死了。”爺爺會指著一張學生模樣的照片對她說。這張照片爺爺珍藏著,單寸,黑白,戴紅領巾,有些發黃。愛周因長兔唇,經常給小朋友取笑。但她從小性格開朗,愛笑,也愛做夢,常常會異想天開——人裝上恐龍的牙齒會怎么樣?人插上翅膀會飛嗎?……還很熱愛自由,喜歡無拘無束地成長。 洪愛周上初中了,爺爺還要接送。孫女不允,她要自己學騎自行車。爺爺平時省吃儉用,自行車是愛周十二歲生日那一天買的禮物。騎著嶄新的自行車,她不停地在曬場上轉著圈,愛周在前面騎著,爺爺跟在后面跑,生怕有個閃失。下雨了,爺爺滿身是泥水,望著滿身是泥水的愛周,樂呵呵地笑了:“孫女會騎車了!” 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到家,來來回回,洪愛周騎自行車帶著大書包,這條路不知走了多少次。每次學校的家長會都是爺爺來參加,他總是說:“你沒有媽媽,你要比別人更加努力,將來才會有出息。”洪愛周特別懂事,割草撿柴,放鴨牧羊,樣樣都會。學習成績拔尖,人又長得機靈,鄰居們都夸她。雖然住的是一間破爛不堪甚至一個屋角已經露天的破屋,但總歸是她的家啊。有星星的夜晚,有時她抬頭看著星星,想自己的身世,一呆就是大半夜。 有一次,她在同學家里一起寫作業,討論數學習題。無意中聽同學的家長說起:“洪老頭也怪可憐的,獨生兒子14歲時病死了,現在老太婆又生病。幸虧這小孫女乖巧……” 洪愛周取得博士學位,整容術后,兔唇已經少有痕跡。結婚時,爺爺鄭重地端出那小壇紅酒作為陪嫁。他顫抖著雙手,同時拿出酒箱里的舊布條給她看,上面字跡雖模糊不清,但尚可辨認:“女嬰生于1958年農歷9月16子時,因無糧養活,無奈棄之,望好心人收養,這壇紅酒作酬謝。” 這時,洪愛周呆在那里,一動不動,已是淚流滿面。她一下子突然跪到爺爺面前:“爺爺啊,是您三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爺爺,您就是我爸!”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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